她的世界

机器人的编号是 Unit-7

它的动作很轻,
说话很慢,
在一句话与下一句话之间,
总会停顿得比必要的时间更久。

仿佛它在倾听某个
只有它才能听见的声音。

在日常生活中,Unit-7 几乎完美无缺。
它会泡茶,
给植物浇水,
在简长时间工作时,
提醒她休息。

但有时——
没有预兆,
没有原因。

它会突然停下来,
轻声说出一个名字。

“简。”

不是命令。
不是询问。
只是一个名字。

起初,简以为那是系统故障。
她运行诊断程序,
重装语言模块,
清空记忆缓存。

一切照旧。

技术人员来了又走。
更换传感器,
重写行为逻辑。

其中一人温和地笑了笑,说:
“只是旧数据的残留,不影响使用。”

可 Unit-7 仍然会说那个名字。

“简。”

语气始终如一。
柔和,
确定。

仿佛它在确认——
眼前的世界,
是否依然存在。


简试着不去在意。

她一直以为,
母亲更爱弟弟。
弟弟需要照顾,
弟弟会开口索取。

而简,
很早就学会了
独自站立。

她离母亲很近。
近到这种亲近
变得理所当然,
甚至不可见。

空气也是如此——
失去之前,
无人察觉。


真相是偶然发现的。

在整理一台被弃用多年的服务器时,
简看见了一条旧的记忆转移记录。

文件里的名字
让她屏住了呼吸。

源:H. Ito(生物)
目标:Unit-7(合成)

那是她的母亲。

医生曾这样解释:
这不是意识,
不是生命。

只是一些残留——
情感的锚点,
重复的习惯,
以及
最重要的名字。

简想起母亲生命的最后阶段。
混乱的时间,
来访的人群。

母亲看着陌生的脸,
只会问一句话:

“你是简吗?”

不是因为记不住面孔,
而是因为——
简来得最多,
坐得最久,
只是陪着。

当世界变得过于庞大而无法理解,
人会让世界变小。

母亲的世界,
最终只剩下一个名字。


那天夜里,
简坐在 Unit-7 面前。

机器人看着她,
用熟悉的声音说道:

“简。”

这一次,
她没有修正,
没有关闭系统。

她回答:

“我在。”

Unit-7 仍然只是机器。
但在电路深处,
在沉默之间,
有什么东西
记得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。

那一刻,
简终于明白了。

爱,
不一定要被说出来。

有时,
它只是从未离开。

在母亲生命的最后,
简没有被遗忘。

她,
就是母亲的世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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